【短信】
贾平凹,1952年2月21日生于陕西省商洛市丹凤县棣花镇,当代作家。
到了2008年秋天,给贾平凹先生打电话先生已经不再接话了,发了短信先生随即回说,那你带他们来我的上书房吧。我站在他的家门口按门铃,没有应答。我又打电话,先生说我在家呀。随即又按门铃,还是没有人。结果再打电话才明白他已经搬家,在永松路的新小区高层家里。隔着一条街,十几分钟后,相互见面我们都很惊讶,难道已经有两年我没有去过他作为书房的家里了?往来断线真就会有这么久了吗?我带了北京的朋友,是想看看先生家的宝藏到底有多少是真货。
贾平凹先生与我同出一个晚报编辑师门——张月赓,所以常与老师聚会,故比别人亲近一些。今年张月庚老师说,中秋节来看他送月饼的人就是我了。贾平凹过节也有月饼送来,多是让车司机送来放在门房。每年中秋,张月庚老师总是在冰箱放了真正的当年龙井,等我们来喝。孤灯圆桌,那西湖龙井茶是青翠碧绿新鲜的清香,张月赓老师总是问我写作情况,问我生活,问我那些有趣的好朋友们。想起1991年我还年轻,张月赓老师继前一年带贾平凹夫妇之后,第二年把我带到广州参加《家庭》笔会。有人问我陕西有哪些女作家在写散文?我居然说起大话——我不是站在你面前了吗?陕西散文就是男贾女夏!20年过去,张月赓老师每每提起我年轻时的大话,我都是要赶紧喝茶微笑无言良久。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总是让人难忘。
北京的朋友在贾平凹先生的“上书房”大堂里转悠,看完了所有架子上和地面上堆积的收藏悄悄对我说,好的真东西只有一把古红木圈椅子,其他坛坛罐罐都是赝品假货。贾平凹先生在那里招呼朋友,就叫我给朋友们倒茶。我在抽屉和厨房寻找了一圈,终于在“文观”待客的外屋板桌台上看见一大罐香香的老红茶叶,就一杯一杯地冲泡了给北京的朋友们喝。有位小女朋友就问,你们陕西人爱辣椒连茶叶都已经研制出辣味儿的来了?我好奇即喝,很苦,很辣,喝完还有点儿头晕。贾平凹先生闻声连忙出来看个究竟,嘿嘿嘿笑出声着对我们说,唉!真可惜了,你泡的这些是很贵的德国烟丝呀。
我看见贾平凹先生架子上晃悠易碎的古董就问他,地震的时候这些东西在这13层楼上不晃吗?我家在20楼像摇船一样晃得厉害。贾平凹先生说,唉!有几次小余震坛坛罐罐就是干脆摔下来,碎掉!从512后整整晃了一个月呢,每夜都是窸窸窣窣咣啷咣啷丁丁咚咚的响声。我问贾平凹先生“512”那天怎么样?你这个名人有人保护你吗?贾平凹先生仰天叹气,唉!别提了!他说,那天房子一晃,就有人喊——地震了,地震了…… 我就跑出门下楼,正跑着就被一个老婆婆一把掀到楼梯扶手上对着我怒吼:你个木木囊囊跑不动的,就不要挡人家的路!等跑到楼外,和大家一起看天看楼,也不知道哪里地震了。啥名人不名人的,关键时候挡路,还让人嫌呢。
在贾平凹先生写作的大台上有一铜制的圆形镇纸。那是1999年我作为陕西地陪接待国际奥委会汽车竞赛委员会主席和秘书长时,外宾客套送给我的外交礼品物件。贾平凹先生来我家时看上了这个金铜厚重圆形的镇纸,上面宝蓝色骑士图案很神秘且有一往无前的气势。他说,我喜欢,我要你给吗? 我说你拿走!就送给了他。十几年来,先生一直用它镇着稿纸,多少运气来自这个神秘的圆镇纸,不得而知。只知先生的许多书都在这个镇纸下诞生。
我这个人一直不喜欢珍藏东西,只喜欢把别人喜欢的东西从我这里清理出去。人生简单干净。许多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留着毕竟累赘。而贾平凹先生如果与谁熟络了就好去人家家里收罗古董奇物,看上就不惜代价死缠活染要得到手里。他家里已经非常博物馆了,三层复层的小楼到处堆满奇异珍藏,只是北京朋友来鉴定说他家里的宝物竟只有一把古红木圈椅子,他自己倒是活在文物中间,神仙一样自在快乐。到了512地震,才知步伐很是挡路。
贾平凹先生曾经问我,是否有办法锻炼步伐快捷?我们省体育局装备中心主任李延勤遵照局长指示就速速送去一个高档跑步机,价值万元以上,安装试用都很好。来人总是要合影留念,别人照相贾平凹先生就稳稳地坐着,我说咱们也合照一张吧,贾平凹先生就一定不坐要站立起来照。我知道贾平凹先生一直对我的散文创作怀有期望,但是文学要坚持纯粹过滤世俗讲究读者为敬其实并不容易。等我过了一段时间再去看贾平凹先生,那跑步机传动带上面堆满了随时出差的箱子,扶手上还挂满了各种衣服杂物。人的锻炼有两种结果,一是静态内功气流运转如乌龟的长寿慢活;二是动态如兔子奔跑跳跃方法不当后受伤的折损快活。只要有精神,怎么活都是健康的。
从乌镇获得茅奖,著名作家麦家和文学评论家谢有顺随贾平凹先生回到他的老家商洛棣花镇,看看《秦腔》的源头,有朋友要贾先生的毛笔字,我等在城里,麦家说也有位老朋友要看望,还要沐浴更衣。他们急急赶回西安来,原来他们要看望的人就是我。我与麦家是鲁院首期同学,那时麦家还没有出名,很尊重我们几位老同学,尤其对西藏年长的马丽华主席更是恭敬谦尊,我对话少的麦家同学印象很好。有个晚上大家在我房间聊天,麦家有杯子落下,第二天上课前我把杯子摆在走廊同学们必经的茶几上,爱用大水杯喝水的麦家很惊讶地呼叫,咦?我的杯子怎么会放在这里?还沏了新茶?许多人的交往并不需要语言形式,事情有了结果就好。不出名的平静真好,文学神圣,坚持标准的修炼就是一种幸福来源的力量。读者为大。
2009年的一天晚上,我约着一些电力、旅游报纸杂志年轻的编辑朋友到贾平凹先生家里,贾平凹先生让我们一定要在永松路高层楼下的“天茗茶庄”恭候看奇石归来的他。20时半的光景他撩起门帘进来了,连连嘿嘿嘿地笑着打招呼,为了检讨自己的怠慢,贾平凹先生自己建议说,我就自罚唱两个歌曲吧。这实在让我们很意外!于是让服务员关了包间的灯,大堂的宫灯余辉撒过隔断屏风缝隙,贾平凹先生浑圆的身影背对着我们面墙唱起一段秦腔和一首山歌。我当时在想,当个名人也很不容易。先是写散文,再是攻小说,每年一碗碗羊肉泡馍垒砌一部厚砖头书,抱病也锲而不舍。《废都》风波以后写字、画画、算命、淘石头、收古董…… 变成神仙,现在开始唱歌了,人间还有多少才艺在等待贾平凹先生去琢磨成独特风景呢?别人当他是名人,他当自己是地震逃生的阻路石。名家成名易,认清自己真不易。每天的见面又如何?每时的短信又如何?真朋友,就是认识一次,惦记一生。交往一旦开始,情谊就永远在那里酿酒,等待知音开坛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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